第27节

时怀见只能抱着她一起去浴室。

屋内虽然没有光线,但外面的月光刚刚好照进来,视觉黑暗的眼睛,完全可以如常行走。

水温调好后,时怀见把人安稳放入一池水中。

浸泡在温水里,姜禾绿的身心得到很好的安慰,逐渐放松闲适起来,闭上眼睛,任由旁边的男人帮她把头发拢到防水套里。

时怀见问:“水冷不冷?”

“还行吧,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好。”

应一声后,姜禾绿怎么也想不到,他也进来了。

浴池足够的大,也有循环水流系统,别说两个人,四个人都绰绰有余,像个小的游泳池。

视线循着黑暗探过去,她撇了撇嘴:“你进来干什么。”

“帮你洗。”

“在外面不行吗?”

“行,但是我不想。”

“……”

还挺有理的。

泡澡对男人不好,他倒是没怎么避讳。

本来只是事后澡,不需要泡太长时间,但两人一旦都在这里的话,气氛明显就不同了。

“我真的累了。”姜禾绿小脸认真,“你如果非要拉着我在这里做的话,明天我就让你变成单身狗。”

“嗯,不做。”他答得温顺,“只是帮你洗澡。”

“我不需要。”

“你不觉得黏吗?”

“……”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不知什么时候人又处于被动的一方,几乎全权被他掌控,她小脸涨红,抓住他的腕,“我自己来——”

“姜姜。”时怀见依然是那副淡定如斯的姿态,认认真真地给她上教育课,“你确定你要当着我的面,自己洗?”

意思就是在问,凭她那么薄的脸蛋,还真没有勇气在男人面前洗屁屁。

“你这人……”姜禾绿咬牙切齿,最终还是没骂出个所以然来。

弄脏她的人是他,给她洗干净的人也是他。

翌日,姜禾绿起得很晚。

身边的男人估计早就起来了,不见他踪影不说,另一侧的被子也早就没有余温。

她起身换衣服的时候,发现自己的腰上依然余留淡淡的手印,想起黑幕下的景象,不由得红了脸颊。

今天的天气很好,阳光明媚,她从楼下看见姜父和时怀见两个人在谈话。

他们两个看上去不像是刚认识没多久的女婿和老丈人,交谈起来反而更像是知己,当然,这可能是姜禾绿的一种错觉,正所谓聪明的人,往往让人感到亲切,那是因为他们想让人给他们这样的印象。

昨晚见面仓促,好在有所准备,不至于两方弄得尴尬。

下楼后,姜禾绿看见他们也刚好进来。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晚才进来?”姜父似有恼怒,责怪一句,又不忘让保姆去准备早饭。

餐桌上,姜禾绿和时怀见肩并肩地坐着。

姜父则坐在东头的位置,看着这两人,时不时露出欣慰的笑。

已经酒醒的他,知道昨晚发生的一切,也梳理过具体事宜,现在看这两人的态度,和蔼可亲得不行。

“爸,什么事让你这么高兴?”姜禾绿一边吃饭,一边多嘴问一句,“不会是因为他答应你什么事吧?”

“咱家的丫头还挺聪明。”

“真答应了?”姜禾绿有点懵,侧首看向时怀见,“你答应我爸什么了?帮他教训昨晚那个光头吗?”

那个逼姜父喝酒的光头男,昨天晚上便由时怀见的秘书处理了,听说因为喝多酒而把自己送到医院,即使如此,以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到哪里去,至于掺和但没主张的其他人,也不会像现在一帆风顺。

生意场的事情,时怀见不想让姜禾绿担心操虑,直接回答,“我答应咱爸找人。”

“找谁?”

“当然是你妈了。”姜父笑吟吟地道,“怀见今天早上跟我讲,他知道你妈目前所在的国家,可以尝试联系她,至于结果怎么样,就听天由命吧。”

“……所以爸你才高兴成这样?”

“我不是高兴在你妈能否被找到。”姜父突然严肃起来,“我只是没想到,怀见会这样帮我。”

这么多年了,姜父一直是不被理解的那一个,用现在的词语来说就是舔狗一个,大部分对舔狗可能抱有一定的同情,但更多的是不屑和讽刺。

何恩静离开后,姜父在他的圈子里并没有得到很好的理解,这么多年没有找另一半,在他人看来更是愚蠢至极,没有哪个男人能做到这个地步,后半辈子的和尚生活,哪怕再有钱有势,他们也不会羡慕。

姜禾绿大概有些理解了。

如果想要联系她妈妈的话,并不是很难,桐城圈子毕竟不大,他们那辈人更是关切得很,要个联系方式不难,难的是让姜母回来。

时怀见应该算是男人中为数不多愿意理解姜父的,所以老人家才会这样感动。

别说外人,姜禾绿之前多多少少也有些不理解为什么有人会等那么长时间。

现在隐约明白,有人生来就是痴情种,专为一人的那种痴情。

从姜家离开后,姜禾绿开的自己车,去送时怀见。

比起姜父提出的司机接送,时怀见更愿意和小女朋友待在一起,昨晚和她一同在后车厢,现在又能坐她的副驾驶。

姜禾绿之前给他开过车,因为紧张闹出一些笑话,现在情绪平稳得多,一路絮絮叨叨说着最近的事情。

“对了,你下次不要给我公司送那么多东西。”她突然提到这一点,“搞得大家看我的眼神都不对劲了。”

“嗯?”他看她一眼,“本来想送到你家的,想到你父亲还没同意,就先送到公司。”

“太高调了。”

“不比沈西成低调?”

这么说来,好像也是。

但沈西成一直以来都是张扬的性子,而时怀见较为低调,因此上次的举动,还是让她小吃一惊。

“你平时就开这辆车上下班?”时怀见打量了车的周身问一句。

姜禾绿点头,“怎么了?在你们眼里,是不是不够档次?”

她这个小宝马,算是别人口中的买菜车了。

各方面配置确实不行,性价比低,唯一的好处便是外观看着还行,适合小女生开,毕竟她只是上下班用,又不需要开着它到处颠簸。

时怀见没评价她的车是好是坏,只说道:“回头带你重新挑一辆。”

“啊?”

“开现成的也行,我那里还有很多。”

“不!”她果断拒绝,难免好笑,“我开这个已经让人感觉我是不是在装x了,要是开你的车去公司,那些人还不知道怎么说我。”

虽然人不该太过于注重他人的眼光,但那些八婆的嘴管不住,天天说她傍老头富豪或者埋怨她有钱还来和她们抢饭碗之类的话,是个人心态都被弄得不愉快。

时怀见口吻有探寻的意味:“谁在说你?”

“我只是打个比方,没有人说我,大家相处得还是很愉快的。”

愉不愉快时怀见不知道。

他看出来她在星加挺开心的,每回和他分享的事情都很愉悦,属于报喜不报忧的类型。

这样的她,其实让人不禁担心。

他倒希望她大咧咧地把所有事情口无遮拦地说出来。

姜禾绿不急不缓地把他送到大厦楼下。

时怀见没有直接下去的意思。

“怎么了?”她看了下时间,“听说你在工作上向来很准时,现在都快迟到了。”

“老板没有固定时间。”

“所以呢,你要我夸你一句很棒棒?”

“……”

他侧首看她一眼,慢条斯理地解开安全带,似乎不经意地提起:“你这辆车是不是沈西成送的?”

“嗯……你还不下车吗?”

“我在问你话,姜姜。”

“这个吧。”知道自己没法躲过去后,姜禾绿只好坦白地点头,“是他送的,不过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我现在和他已经断绝关系,并且会把这辆车的钱一点不少的还给他,你不用担心我们以后会不会有什么发展,我保证,不可能。”

噼里啪啦讲那么多,依然没有起太大的作用,时怀见音色上扬:“换掉——”

“……”

good,早知道说这么多还是换来这个结果的话她还不如闭口不吭声,省时又省力。

“真的吗?”姜禾绿慢幽幽道,“可是我开这辆车很久了,你也知道开某车的时间越长,会越有手感,交通路上也会更安全。”

“我知道。”他点头,“但是我想到我的女朋友开前任送的车,我可能无法安全地开车。”

“你瞎说,你车技好得很,你就是在强词夺理。”

“那你换不换?”

“……小气鬼。”

她怕他多心,为了不让这辆车作为前任的礼物,都把其转换为债款还给沈西成,他还要这样霸道地要求。

贪得无厌资本家。

实实在在小气鬼。

“但是我现在换掉的话就没车了。”姜禾绿有理有据地说,“难不成要开我爸的车吗?对我来说太大了。”

“我送给你。”

“不,太浪费钱了。”

时怀见睨她一眼,“没事。”

他明知道自己这个要求蛮横且无理。

但仍然打算接受她对他“小气”的印象。

下车后,时怀见没有直接走,来到她的车窗前,轻轻敲了敲,等窗户下来后,撂下一句:“待会给你发车的照片,你自己看着挑选。”

“我都说我不要了——”

“等我出差回来,咱们公开。”他淡笑,“这样就没人说你了。”

“你——真有能耐。”姜禾绿忍不住瞪他,“要了我之后开始擅自主张了。”

他仍是笑着,伸手捏了捏她的下颚,“乖,听我的。”

说是等他出差回来再公开,姜禾绿看现在这副情景,感觉再过没多久,两人现在就能公开了,大厦楼前这么多人,职工们怎么可能他们的大boss,他倒没皮没脸地还在这里调戏她。

“赶紧去吧。”

姜禾绿顾不上那么多,催促他赶紧走。

即使如此,该发现的人已经发现了。

大家都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那边。

似乎不太敢相信。

他们的高冷大boss居然坐女人的车来上班,临行前还和人家说说笑笑,那张俊颜是他们从没有见过的神态。

至于车内的女人是谁,因为隔得远,没有人看得清。

只有几个离得近的人确定里面坐着的是个长发女孩。

眼疾手快的人已经拿起小本本记下车牌号了,反应迟钝的人还在震惊。

时怀见来后没多久,便有几名高管出来迎接他。

公事迎上来,他不得不离开。

车里的姜禾绿目送他身影消失后才给车掉头。

她倒不是真对这辆车有什么感情,只是因为过于熟悉,想到他刚才提出的换车要求,想了想觉得未尝不可以,大不了把这个车卖掉,再换一辆一模一样的。

回到公司后,姜禾绿收到时怀见发来的文件。

应该是助理整理出来的,关于女孩子适合开的车型。

大部分都是车型设计介绍,性能方面并不多,估计是知道她看不懂,索性掠过了。

光看上面没有一个价格低于七位数的车标,姜禾绿就知道,自己再换辆小宝马的想法,估计是没法成了。

过了会,时怀见问她:【看上哪辆了?】

姜禾绿:【都没看上。】

时怀见:【?】

姜禾绿:【看上你了。】

【那你是想开车还是开我。】

【坐你腿上,开你。】

【姜姜你是不是觉得隔着屏幕我治不了你?】

姜禾绿乐得不行,学柔弱无辜的的口吻,回复道:【人家没有别的意思,哥哥误会了QAQ。】

那边,回了两个字。

【等着。】

看着他这几个字,姜禾绿又想笑又有些担忧自己下一次还能不能直着腿下床,胆子不够,没再继续说这些话,让他好好工作。

下车后,她拢了拢脖子上的围巾。

温度偏冷,日光刚好,冬日里难得的晴天,让人感觉心口都暖暖的。

姜禾绿往公司走的时候,没注意到一棵绿化树下,靠着一个很大众平凡的女人,擦肩而过后的两秒,熟悉的女声响起:

“姜小姐。”

回过头看,发现是言辞,姜禾绿停下来脚步,意外她会突然出现在在公司,“大……”

大嫂两个字被她咽了下去,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笑着问:“言医生怎么在这里,好巧。”

言辞手插口袋,小巧的脸隐匿于口罩里,漫不经心地问:“能帮我个忙吗?”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Meteor的地雷和寻深森的营养液。

(づ ̄3 ̄)づ

第49章 49

凉风袭来, 姜禾绿莫名冷得发了个哆嗦,问道:“什么忙?”

“刚才在路上看见一个需要帮助的人。”言辞声色平稳, “本想送他去医院来着, 但这附近不太方便打出租车, 想到你在这里上班, 便来问你能不能帮个忙。”

上次,姜禾绿和于诗亲眼看到言辞的见义勇为。

和其他束手旁观的人比起来,言辞无疑是正义心善的, 即使, 她表面上很冷。

可能这就是别人说的, 面冷心善的人。

姜禾绿回想过往的时候,言辞又开口:“如果不方便的话就算了,我可以打120。”

“啊, 不用。”姜禾绿忙摆手,“不好意思,我刚才想事情呢, 你要是想用的话就拿去用吧,这个是车钥匙。”

她没有对言辞的话抱有太大的怀疑。

也没有因为不常开口说话的言辞突然用一种婉转的催促口吻说话代表什么意思。

在姜禾绿看来,言辞除了之前是配合姜父治疗的医生, 她们之间还有一层微妙的关系。即使她们都没有嫁入时家,但妯娌关系多多少少还是有的, 何况,时妄也是牵扯她们的一个点。

姜禾绿从包里摸出车钥匙,不假思索地递过去。

言辞接住, 双眸微微抬起,“那就谢了。”

“没事,举手之劳而已。”姜禾绿乐呵一笑,“想不到言医生这么乐于助人,之前我还以为言医生你特别冷淡。”

言辞没有继续搭话。

一串车钥匙在她白得过分的手指下把玩出不小的动静。

饰品和钥匙发出叮叮当当的清脆声,宛若影视剧里某种灵异事件的前兆。

“下午我会把车开回来给你。”

言辞丢下这么一句,便坐进车厢。

姜禾绿在旁边傻傻地吹了阵冷风。

不知道是不是女人的直觉,她总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仔细想想的话,又感觉是自己多虑了。

可能言辞生性便是这样。

别人都说不应该轻易把车借给外人,一旦发生事故的话,车主都不可避免地承担一定的风险。

因为准备换车的缘故,姜禾绿并不担心这辆车会发生什么事故。

回到公司,一如既往的安心。

天气这么好,于诗却像个懒洋洋的咸鱼,躺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地刷剧。

“怎么了?”姜禾绿走过去,拍了下闺蜜的胳膊,“今天的妆容好敷衍,你昨晚没睡好吗?”

“没有,睡得挺好。”

“那怎么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

“没什么。”

闻言,姜禾绿耸了耸肩,不以为意。

她知道这妮子藏不住心事,越是逼问越不容易套出太多的内容来,不当一回事的话反而会主动送上门来诉说。

果然,没多久,把剧追完的于诗盘腿而坐,顶着两只黑眼圈,哑着嗓音问:“我感觉我要单身一辈子了。”

“嗯?”

“小曲新交一个女朋友。”

姜禾绿稍显意外。

“怪不得我每次找他的时候都是不冷不热的态度,从来不会给我太多的关心,难得说上几句话也是公事。”

“那你还喜欢他吗?”

“我不知道。”于诗后背靠在后面,仰头长叹,“成年人的生活就是又累又苦,事事不如意,我以为我和他绝对能成了的……”

事实上,小曲的性格,给任何喜欢他的女生都有这种错觉。

他过于温顺礼貌,不擅长拒绝,因此于诗也做了挺长时间的一段梦。

“没事。”姜禾绿看她一眼,“下一个更乖。”

“我这辈子不会带着于宁一直过单身的生活吧。”

“也许,等她考上大学后就好了?”

姜禾绿不太了解于诗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看上的男人基本都有前一任的影子。

嘴上说着过不婚的生活,但心里又害怕孤独终老。

忧郁一会,于诗没再伤感失神,起来给自己化妆。

中午,她们出去吃饭。

因为姜禾绿的车借人了,两人只能打车。

这地方虽然小,但人不少,有公交也有出租,实在不行,五分钟之内也可以叫到公交车。

饭时,姜禾绿突然想到这一点。

觉得自己失恋但很快走出阴影的于诗一边用菜叶卷着肉一边问:“怎么了?”

“我的车借给言医生了。”姜禾绿犹豫一会,“但我感觉不太妙。”

“借个车而已,哪里不妙?”

“如果只是单纯地借车,我可以理解,但她为什么说我们公司楼下打不到出租?这个借口是不是有些扯?”

“不扯。”于诗把裹好的肉蘸着酱,咬了一大口后,含糊不清地分析,“气运不好的时候确实不方便打车,言医生说的没错。”

“是这样吗?”

“你瞎担心什么呢。”于诗耸肩,“说句不好听的,就算出事故又怎样,人家开跑车的都到处乱借,更何况你一辆小宝马。”

“我没有这个意思。”

“绿绿我发现你破产过后,特别地喜欢省钱,不像以前的你。”

姜禾绿搅动着饮料杯里的吸管,“废话。”

她能不省吗。

经历过贫困的生活后,现在就算手头里富裕一些,也不敢乱花。

她可不想让之前的舔狗生活重蹈覆辙。

大概傍晚的时候,姜禾绿看见自己的车稳稳地停在之前停的地盘。

她的心不知道说是放心还是有些难堪。

为自己多疑言辞这件事感到愧疚。

人家借车是去帮助人的,她脑子里反反复复的想法显得很小人。

-

往后的每隔一段时间,姜禾绿总能在公司门口看见言辞。

不例外地,她是来借车的。

之前用的是救人借口,后面几次,则是拖货,或者出去接朋友之类的话。

出于第一次的教训,姜禾绿不再多疑什么,反而感到欣慰,想不到言辞会主动来找她,而且两人不是没有话题可聊的,她提起时妄的时候,言辞并没有不开心。

由此可见,言辞对儿子还是有一定眷恋。

只不过可能出于某些原因,并不想相认罢了。

因为没能从时怀见那里得知当年的事情,姜禾绿对言辞的好奇心很重,每次她来借车的时候总会拉着说几句话。

姜禾绿希望言辞见时妄。

然而言辞每次的态度都很淡漠。

她并不想见。

又一次来借车的这天,是个阴天,下午时,姜禾绿还在公司做视频,接到消息的时候便下去接应。

这回,言辞没说她借车有什么用。

一如既往,她打扮得平凡打中,是淹没于人群中,很难被找到的黑色棉袄和牛仔裤。

姜禾绿和之前一样笑着迎接。

没有直接提借车的事情,而是聊了几句时妄。

“今天本来打算去接时妄一起去吃饭的。”姜禾绿装作不经意地提起,“言医生你办完事后如果有空的话……”

“没有。”言辞淡声地拒绝,“我很忙。”

“噢。”

姜禾绿垂首,不是很心安地摸了摸头发,抬头看看天,“那你大概什么时候能回来?”

“不用多久。”

“那……好吧。”没套着人,姜禾绿犹豫一会,还是把车钥匙递过去了。

因为之前的几次守约,她知道言辞说话算数。

可能天气的缘故,这回她看着自己那辆远去的车屁股,心头再次漾起不安的感觉。

傍晚,言辞准时来还车。

言辞伸手接的时候,姜禾绿看见她手上的伤口。

很长的一个口子,像是被什么东西划过。

除此之外,右手虎口处,还有一个牙印一样的血痕。

“言医生,你这里怎么了?”她好奇问一句。

“不小心被患者伤了。”

“啊?你没事吧?怎么不包扎下?”

“不要紧。”

言辞态度仍旧漠然。

姜禾绿没有怀疑太多,只是目光停留在那处血痕上。

言辞的皮肤是惨白的那种,那抹血迹显得格外触目惊心,很难轻易移开视线。

似乎怕她看到,言辞继续把手插入口袋中。

“真的不去看望一下时妄吗?”姜禾绿不太甘心,“他应该很想见你吧……”

“时怀见没告诉过你吗?”

“啊?”

“他要是告诉你的话,你应该不会再这样劝我。”

姜禾绿不太懂,“他没和我说太多,我不知道。”

“你可以问他。”

“这个……”姜禾绿好奇心重,却不至于非要扒着这一点问个不停,想了想还是笑着拒绝,“他最近出差,估计忙得很,我不好意思打扰他。”

“那你想知道吗?”

“我……”

“从我这里,知道当年的事情,你想吗?”

言辞的每一句话好似都带有强烈的蛊惑力,姜禾绿的神志逐渐被她带着走,点了点头。

第一次,她看见言辞似乎笑了。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人迷迷糊糊把钥匙再次交出去,跟着她进了自己车的副驾驶座,系安全带的时候仍然有些恍惚,随后嗅到空气里若有若无的淡香,她不记得她用过这种香水。

“言医生……”姜禾绿开口的时候,车子已经行驶了。

言辞的车技比她好太多,不算宽的马路上,车速稳得恰到好处,灵巧避开障碍和行人,有很多次她以为的撞上,结果只是擦过。

“我们这是去哪儿?”姜禾绿问。

“不是看时妄吗?”

“噢。”姜禾绿揉着眉心,怀疑自己最近是不是睡眠不够,脑子晕晕的。

明明上下午的时候还好好的,精神劲很足,怎么现在困得很。

言辞没有看她,却轻易发现她的异样,轻描淡写,“要是困的话就睡一觉,我开车去学校门口绕一圈就回来。”

“不用。”姜禾绿勉强打起精神来,为了缓解困意,拧开矿泉水瓶喝了几大口水。

很快,她们到了校门口。

门口有卖花的小姑娘,年纪不大,走路踉踉跄跄,举起花束的小手却很熟练,睁着水灵灵的大眼问路人要不要买花。

让小孩子来卖花和让小孩乞讨是一个道理,大部人对小孩产生一种怜悯心,哪怕不喜欢花,也会看在小孩子不容易的份上贡献自己的微薄之力。

车子很快,姜禾绿草草地看了眼,不由得感慨:“那些小孩好可怜,这么小的年纪,去游乐场玩或者读书识字不好吗,为什么家长要让她们出来。”

言辞把车停在路边的一个车位上,细长的手依然握着方向盘,面无表情地反问:“可怜吗。”

“这不可怜吗?”

“比她们可怜的多了去。”

“这倒也是,非洲那些……”

“国内也有。”

言辞的迅速反驳,让姜禾绿有些猝不及防地,接不上话,犹犹豫豫许久才干笑二声,“对,贫困山区的小孩也很可怜。”

“有多可怜。”

“……吃不上饭?”

姜禾绿没有去过,所以不了解山区的孩子生活是怎样的,只知道他们需要食物和衣服。

言辞目光看着后视镜,薄唇轻启:“你可能不知道,世界的某个角落,有很多小孩,比吃不上饭要过得艰苦。”

难得地,言辞说起自己的事情。

“有人生下来就像个奴隶一样,为别人而活,从小干农活,做家务,照顾弟妹。”

言辞原来的家庭,贫困而愚昧,母亲生了连她在内的四个女儿,坚持要生儿子,后来生下一对双胞胎弟弟,全家人喜得不行。

因为困苦,最大的女儿肩负超乎年龄的责任和义务。

她任劳任怨,没有一丝不满,因为她知道她是家庭的一份子。

后来,她在农地里干活的时候,被村里的人贩子拐卖走。

三天三夜的火车,她被蒙在行李箱里,只留一个孔喘气,出来时人奄奄一息,却挣扎着逃跑,她用她超乎小孩子的力气挣脱绳索,带领另一个同被拐卖到某个窝点的男孩一起逃出来。

几番周折后,她回到家,却发现父母没有任何的欣喜。

弟妹也一样。

家里人都知道她失踪了,但没有人报警,也没有人担忧,似乎把她当成一个累赘。

几个妹妹甚至把她的衣服和书本都给分走了。

对一个小孩子来说,第一次尝到什么叫做人间悲哀。

最大的痛苦不是受累流汗,而是周身无一人疼爱过她。

回来后,她的生活并没有好过。

为了攒书本费,她用草绳编织的玩具去集市卖了一个月,换来的钱被母亲买了水彩笔和新衣服给两个弟弟。

女孩子读书无用论在她所在那个村子里盛行百年。

家里人希望她早点下学来帮弟妹做点事。

因此,忽略她的书本费。

忽略她在学校被男同学的霸凌。

也忽略她本人的感受,逮住千载难逢的机会把她送到时家。

招娣这个名字被摒弃后,言辞仿佛获得了新生。

她虚与委蛇,强颜欢笑,乖巧伶俐,使自己适应不曾奢想的生活。

说好听点,她送到时家是陪身患精神病的时家大少爷一起长大。

难听点,相当于古代的陪房丫鬟。

讲自己过去的事情,言辞轻描淡写,没有多余的形容词。

即使如此,姜禾绿还是听出了两个字:绝望。

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去安慰,感觉自己在这个车厢里,连呼吸都是多余的。

过了会,姜禾绿小心翼翼问:“言医生,其实,你也有精神病,对不对?”

言辞似乎颇感意外她能猜到这个,嗯了声。

她的视线,落在车外的少年身上。

时妄和小伙伴勾肩搭背地走出来。

他长得健康又美好,完全脱离父母的两个不堪属性。

“说来也可笑。”言辞目光仍然平视着前方的孩子,“一个精神病人,需要给予另一个疯子温暖。更可笑的是,她还做到了。”

顿了顿,她看向姜禾绿,“时妄是我被迫生下来的,你信吗。”

“我……信。”

言辞没有讲她进时家后和时参有过怎样的感情发展。

但她那个“被迫”已经充分体现出,时妄出生的意外。

姜禾绿莫名想到一句,劝人大度,天打雷劈。

她不知道言辞经历了什么……如果真的是被迫生下孩子的话,那她恨得也应该,即使明知道孩子是无辜的,然而她本人又何尝不无辜。

“他发病那天,把我衣服撕了。”言辞说道,“后面一切顺理成章,当时为了前途我选择忍气吞声,但最后还是让他以强-奸罪进了监狱。”

至于中间发生了什么,言辞没有再说。

姜禾绿听到这里已经满脸的三个感叹号。

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

不知该评价言辞什么。

狠毒?冷情?不择手段?

姜禾绿总算明白为什么时怀见说他们三个都是无辜的了。

时参是个精神病人,他没要求要言辞陪伴,是家里人强行送过来改命的。

他不是有意制造事故的。

即使如此,他也得到相对应的惩罚。

小绿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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